這一天真的是令人憤怒的一天。跑了那麼多個縣市,我搞不懂台南警察到底怎麼執法的,竟然在距離台南縣政府兩公里以外就設下拒馬阻撓,拜託!對付幾百個婆婆媽媽,有必要嗎?更何況,當倒扁群眾就地靜坐時,兩旁圍著挺扁民眾,什麼三字經都出口,警察也視若無睹,還有一個沒水準的三八女人,拿著掃把、畚斗,一邊掃地一邊罵:「把這些垃圾掃走!」警察非但不阻止,還在偷笑!要不是倒扁民眾沒有回應,如果有個擦槍走火,是不是又要來場「紅綠大戰」?後果又要誰來負責!
說一個檯面下的狀況,那天大家都下車去靜坐了,我還在遊覽車上打稿,施明德一個人在車上走來走去、走來走去,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硬碰硬?後來我打完稿子下車,聽到李新他們說我們就坐著不走了,(說實話,我心裡想的是不要吧!這樣要拖到什麼時候?)雙方僵持了一會兒,施明德出來了,他又把蘇煥智大罵一頓後,宣佈改道,大家才脫離苦海。隔天我問施明德他在車上走來走去,為何最後決定改道?他的意思是,「這一團都是婆婆媽媽,把大家帶出來….」,而且他也覺得當時還不是決戰點,所以不再堅持。
倒扁環台採訪記之四:爾曹身與名俱滅,不廢江河萬古流 (引自「不飛的豬」日誌)
十月二日是行程大亂的一天,下午四點以後車隊四處碰壁,原訂路線只走到八掌溪橋,接著就被台南縣警察擋住去路,又被台南縣警局帶著東跑西跑,甚至疑似掉進幫派的陷阱裡,車隊因此遭到攻擊。但關於最後一點,不飛的豬並沒有具體的證據。
下午三點,車隊由大林進入嘉義縣境,車隊行經慈濟醫院時,路旁一輛白色轎車可能企圖衝撞車隊,我們在車上看到四、五名警員一擁而上,其中一個警察拿著警棍就往駕駛座狠狠捅了好幾下,大家一聲驚呼,但車子開得很快,我們就只看到這些,我連忙打電話和嘉義的同仁回報,但後來好像沒看到這則新聞,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。
車隊第一次受阻是下午三點半,民雄早安公園的行程。先描述一下地形:巡迴車隊是從大林進入嘉義縣,沿著省道往嘉義市走,要進到早安公園,要從省道右轉一條兩線道,向前再走約七、八百公尺。但右轉前車隊被擋了下來,我拿著筆記本和同業衝到路口,一名三線的高階警官已經和李新爭論起來,他的臂章編號「0001」,想必是義縣縣警察局長。
「我們講好了主席和幹部進去打個招呼就走,你們不能說話不算話……」
「你們知道裡頭有多少挺扁的民眾?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他們隔在這裡和這裡」局長邊講邊攤開一幅地圖,口氣很不客氣。警察的另一個理由是遊覽車進去無法調頭,因為路只有兩線,再往裡,可以調頭的地方,目前全是挺扁民眾。
總部人員堅持下,雙方各退一步,巡迴民眾不進入,遊覽車一律留在原地等候,由施明德帶著幹部進入早安公園,開小車的也有很多人跑進去,因為警察也搞不清楚誰是幹部。
兩邊一達成協議,施明德被護送坐上一部轎車,一幫記者開始拔腿狂奔,尤其是攝影的大哥們,他們要在施明德抵前,先站好位置;再者,看警察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,文字記者又怎麼錯過「好戲」。
此時就看記者各憑本事,時報蘋攔到施隨扈的悍馬車,車子一面前進,車上的人一面開車招呼她快上,時報蘋想來小時候沒練過這招,一跳、兩跳、三跳跳不上去,被拖在門邊踉踉蹌蹌地跟著跑了好幾步,最後才被一把拉上車。
此時路上到處都看到記者在攔車,能有一個空位就得想辦法擠兩人,到處都是「拜託」、「謝謝」的聲音,我跑著跑著瞄到時報的攝影大哥竟然坐在一部摩托車上,騎車的是一位當地的阿伯,嘟嘟嘟嘟從我們身邊過去。
約莫跑了三分之一,後頭穾然聽見蘋果君叫我的名字,她從一部休旅車裡伸出頭來,那部車還有一個位子,我一拉門就跳進去,兩分鐘後就到了早安公園。
早安公園裡差不多有三百人,靠路的一側密密地站著一排制服警察,路的對面是一排替代役男,替代役男身後也擠了些人,但看來都是看熱鬧的,四周完全看不到挺扁的民眾,也聽不到挺扁口號,不知被阻隔在那裡。
由於警方堅持倒扁總部沒有申請,不能進行集會,施明德一到,警察就先高聲廣播:「施明德先生,你們到這裡的目的,是『進行一個小便的動作』,請不要聚眾。」這種「SNG語法」,引來民眾一陣大笑,施明德聞言真的去上了廁所,事後還強調真的是「凍未條」,不是故意來鬧的。
上完廁所,施明德當然要上台講話,才一拿起麥克風,民雄分局就舉牌警告,舉到第二次,施明德結束演講,下台和群眾握手。這個小動作,具體展現了總部在整個環台行程中的對抗策略:法律邊緣。也就是絕不違法,而是靠著有限度地和警方對峙展現人民的意志,一達到發聲的目的,就後撤轉進,這種戲碼之後會一再重演。
【按,寫這篇追記時,天下圍攻已經以遭警方驅散的方式結束,總部威信大失,施明德也出面道歉,我認為十日晚上倒扁總部在遊行結束後鼓動占領忠孝西路,是錯估形勢的決定,也輕率地放棄「法律邊緣」策略,讓參與者心生恐懼,浪擲民氣,是這場挫敗的最重要原因。】
從一開始直到施明德上車離去,早安公園邊都沒有半個挺扁的民眾出現,我不禁懷疑警察說的多緊張又多緊張,究竟是不是唬爛的,不過這也沒有任何證據就是了。
早安公園的活動前後不過二十分鐘,堪稱「快閃」,施明德當然在護衛之下俐落地上了車,其它人自然再把剛剛的戲碼演一遍,只是方向相反,原本朝裡頭,這次向省道,活像敦克爾克大撤退。我還是找到剛剛那部車,這回除了我和蘋果君,另兩名乘客都換了,路上看到攝影大哥曾吉松氣喘噓噓跑在路上,駕駛已經愛莫能助,我原本是該下車讓他的,因為我只有一本筆記本,但他卻揹著大包攝影器材,就像小學時揹著沙包跑的那種負重接力,還好他最後還是趕上車,滿身大汗對施明德苦笑:「主席,今天有練到身體了!」
接下來還是車隊遊街,施明德坐到我們這一車,一邊遊街,一邊和記者聊天,沿路都有民眾對著車隊揮手,或挺或嗆,但就我所見,紅軍和挺扁者比例約七比三,不過這也不能解釋成倒扁的真的比挺扁的多這麼多,因為挺扁的看到車隊不見得會出來嗆,但倒扁的大多數等在路邊、湧到門口,甚至有一群披帶孝的民眾從進行到一半的告別式棚子裡跑出來,看得大夥目瞪口呆,他們大姆指往下震動的速度,看到施明德的時候會突然加快三倍,就像換了金頂電池。
雖然有民雄早安公園的波折,嘉義的行程還算順利,過了八掌溪橋進入台南縣,天色漸漸下了來,大家也心裡有數,熱心的民眾已經打電話告訴車隊,台南縣警察局已經封住省道進入市區的道路,預訂辦中秋晚會的佳里體育公園,更是早上十一點就被拒馬團團圍住,準備晚會的人根本不得其門而入。各遊覽車的車身也在中午時就換上了新標語:「民主倒退就在今天」、「言論自由死於此地」,車頭則貼上「肅靜」、「迴避」,一派「媽祖出巡」的黑色幽默。
七點鐘,車子停下來,司機那裡傳來一句「警察擋路,走不了了」,一幫記者跳下車就往前狂奔,我邊跑邊看路標,「新營市開元路」,我們搭的是第十六車,因此得往前幾百公尺,跑過十五部車才能看到前頭發生了什麼事。
果然,一群警察、一排拒馬,擋在開元路和長榮路口,開元路直行的方向已經封閉,車隊只能右轉長榮路,長榮路是外環道,走那裡就無法在台南縣市區遊行,這當然是警察要的路線。
一樣是李新站在前頭交涉,路口有台南縣警察局長黃富生、新營分局張國榮,他們口徑一致:「前頭有挺扁民眾聚集,為了車隊的安全,請改道走長榮路。」
這幾分鐘是我跟著倒扁車隊巡迴以來最失態的一次,我原本應該是旁觀者,但這時卻幾乎變成倒扁民眾,因為這些警察實在太顢頇,眼看這種連哄帶騙的軟性暴力,我一股氣沖上腦門,很勉強才忍住怒氣,我連聲追問:
「請問局長,封路是依據那條法律?封路是依據那條法律?」
張國營臉色很尷尬,沒直接回答問題,來來回回就是一句:「這是保護你們的安全。」「前頭有挺扁民眾聚集,路邊有石頭你們會被攻擊。」張國榮後來還唬弄:「你們的目的不是要到佳里嗎?走長榮路到佳里最快嘛!」
「局長,這個車隊的目的不只是到佳里,而且也要進市區宣揚理念,警察限制人民權利這依法律……」況且,我事後才想起,佳里的活動場地早在上午十一點就被封掉了,早反應過來,說不定我連「你放屁」都會罵出口。
大概我的態度真的很凶,旁邊有位駐地同業低聲提醒我,封路是依「警察職權行使法」第二十七條:「警察行使職權時,為排除危害,得將妨礙之人、車暫時驅離或禁止進入。」
這根本是先射箭再畫靶,先決定不讓車隊進入,再找法條。想想看,如果真如警察所說,前頭有一堆人拿石頭等著砸車,究竟誰才是必須排除的「危害」?為什不是將他們「暫時驅離或禁止進入」,反而是不准車隊進入?說穿了就是有些人是蘇煥智的選民,有些人不是,在蘇煥智的統治邏輯裡,民眾人人平等,但他的選民理應比別人更平等一些。
況且同樣是「警察職權行使法」,第三條:「警察行使職權,不得逾越所欲達成執行目的之必要限度,且應以對人民權益侵害最少之適當方法為之。」這個觀點,後來寫在日記裡。
眼見警察就是不讓路,李新、呂台年開始招呼民眾下車,「坐下坐下」,一群人就坐在省道上,車輛佔滿了外側三線,綿延一百多公尺。我心想這一坐下,不知道要搞到幾時,還是回車上發稿先,遊覽車司機把原本用在車上電視的插座轉給我們用,從此解決了電力不足這個心腹大患。
寫完一篇稿子再回到現場,施明德已經出來講話,我靠近時只聽到最後一句:「我們讓路改道。」這時離開始靜坐大約一個半小時,旁邊群眾愈聚愈多,叫囂怒罵的聲音不絕於耳,大家上車右轉長榮路的時候,群眾間爆出勝利的歡呼,有人拍手,有人比出勝利的V字型或姆指向上的招牌手勢,看著讓人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標題裡的憤怒,送給台南縣長蘇煥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