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院隨想

半夜，他被隔壁病床86歲老先生急促咳嗽、吐痰的聲音驚醒，耳朵傳來老人虛弱沙啞的聲音，說：「痛死我了，痛死我了….。」然後護士來打止痛針，老人才逐漸平靜，但唉、唉的哀號聲沒中斷。

那一刻，他想到小學時忽然過世的外公。那年暑假的某一天，在桃園的外公從菜市場回來，午飯還沒準備好，外公打著赤膊跟在主中飯的表姊說，他先去睡一下，吃飯再叫他！然後，中午吃飯時間，進到外公的房間，電風扇轉著，外公不醒了，睡著睡著就到另一個世界了。

那時候，大人都說外公好福氣，這叫「壽終正寢」，沒病沒痛在睡夢中走完一生。他搞不懂。更覺得恐怖，怎麼睡著就從此不起，死、掉、了。大人說，是死於心肌梗塞。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，臨睡前閉上眼睛都很怕自己天亮了會不會起來？還是睡著、睡著就死了。滿懷緊張憂慮的睡著、醒來、睡著、醒來，直到現在。

然而，這一刻，看著老人乾巴巴的身體頻頻唉痛，他忽然懂了「壽終正寢」，真是好福氣！

在擁擠的醫院大廳哩，有坐輪椅的老人、拄著拐杖的老人、躺在病床上的老人，懷著病痛，打針、抽血、吃藥、檢查、治療….。憂愁的面容上，皺紋深印、眼神空洞，想想他們打從出生、到老，就像一部新車從零公里開始馬力超強的運轉，而後5千公里要保養維修、10年每半年要定檢一次，接著就是零件不停的故障、修理、更新，最後用無可用，報廢。

他總是在想，真是一個荒謬無意義的人生，打從出生就是走向衰老、病痛、滅絕，最終畫下句點。

他忍不住想，老人社會來臨，除了身體器官自然老化的無可避免，還有各種文明病加害人體，為什麼人生走到最後，竟要承受這樣的痛苦？有沒有可能出現一種藥，如果80歲以上的老人罹患了不治之症，就別再折騰治療了；吃下這藥，然後如你所願的變成蝴蝶、變成蜜蜂、變成花朵、變成魚……，快樂地進入另一個世界。就像天父說的，「凡勞苦擔重擔的人，快點到我這裡來，我就使你們得安息。」